想象一下，如果2500年后披头四的音乐只留下一些歌词，莫扎特和威尔第的歌剧也只剩下对白，没有旋律，但人们能够藉由某些方法重建这些「音乐」，使它们再被「演唱」出来，即使相隔千年，也能「共享一乐」，那会是多么感人的经验啊！

西方文学的根源—荷马（Homer）的史诗、莎孚（Sappho）的情诗、索福克里斯（Sophocles）和尤里庇底斯（Euripides）—原本皆是音乐，约在公元前750到400年，它们被谱成可演唱的曲子，由里拉琴（lyre）、芦笛（reed-pipe）和打击乐器伴奏。

这些数千年来未被听闻的古希腊音乐，如今将经由音乐家、牛津大学古典文学教师安顾尔教授(Armand D'Angour)的研究起死回生。

但这些佚失的音乐不是无法复原吗？其实并不尽然，这些韵律—或许是音乐最重要的面向—以长短音节的模式在语词本身保留下来了。

希腊人已经解出音程（musical interval）的数学比值—八度音程是2:1、五度音程是3:2、四度音程是4:3等等。现今，关于古希腊音乐的新发现从数十件的古文献浮现，这些古文献刻有约在公元前450年发明的声音记录（vocal notation），它们由希腊语词的字母和元音上方的符号组成。这些记录提供相对音高一个精确的提示，例如：位于音阶最高音的字母A代表的音高，比起后半个字母表的起首字母N所代表的音高，频率高出五分之一。其绝对音高则可从吟唱遗存的古调时必备的声高范围推算出来。虽然古典学者早就知道这些遗存在希腊石头和埃及草纸上的提示，有一些甚至早在1581年就被论述、出版，但近数十年来，对于公元前300年到公元300年间遗迹的新发现，又更进一步的将古希腊的音乐生活展现在我们眼前。古老的节奏和旋律规范与我们今日所熟知的大相迳庭，我们必须抛开先入为主的西方现代概念。

一个比较好的对比是非西方的民俗传统，诸如印度和中东。衍生自古希腊传统的器乐做法仍残存于意大利萨丁岛地区和土耳其，让我们得以洞察古代创造音乐经验的声响和技巧。

那么，希腊音乐听起来像……？

一些残存的旋律立即吸引了现代人的耳朵。一个约在公元200年被刻在大理石石柱上的完整作品，是一首令人难以忘怀的短歌，由塞基洛斯（Seikilos）所作四行长短的乐曲。

歌曲的语词可被翻译如下：

在你有生之年，应当愉悦欢欣。不要再悲伤了，（While you're alive, shine: never let your mood decline.）

因为生命短暂，我们不知它何时结束。（We've a brief span of life to spend: Time necessitates an end.）

这些记录是明确的。它标示了一个规则的节拍，并指出非常重要的古代作曲原则。

在古希腊，声音在某些音节音调升高、在其他音节下降（希腊人的重音符号是指音高，而非重音）。旋律的轮廓跟随着这些音高，在所有文献中皆是如此。但我们不应该假设希腊人对于调音(tuning up)的想法与我们一致。

公元二世纪的托勒密（Ptolemy）为许多不同的音阶调性（scale-tunings）提供了精确的数学比值。新堡大学的克立斯博士(David Creese)制作了一个带有可移动琴桥（movable bridges）的八弦「conan」（一种像筝的乐器）。当他用托勒密音律（Ptolemy's tunings）演奏两个版本的塞基洛斯曲调时，第二种听起来更像现存的中东音乐。

残存下来最早的音乐文献，从「奥瑞斯特」（Orestes，公元前五世记悲剧作家尤里庇底斯的一齣戏剧）保存了几小节的吟唱音乐。这段音乐甚至可能是尤里庇底斯本人所谱写的。我们能辨认尤里庇底斯采用的一个原则。歌词中「我哀悼」（I lament）和「我恳求」（I beseech）被设定为一个下降的、听起来悲痛的终止式（cadence）；当吟唱者说「我的心疯狂的跳跃」，旋律也跟着跳跃。这就是古希腊的原声音乐（soundtrack music）。它在希腊世界受到热烈欢迎。历史学家普鲁塔克（Plutarch）讲述了一个迁徙的故事：在公元前413年一场灾难性的征战后，数以千计的雅典士兵在酷热的叙拉古矿场（Syracusan quarries）关押战俘。那些能够唱出尤里庇底斯最新歌曲的少数战俘才能赢得食物和饮料。

最伟大的古吟唱诗人荷马本人又如何呢？

荷马告诉我们，他那时的吟游诗人跟着一种称为佛明克斯（phorminx）的四弦里拉琴(lyre)吟唱。这些弦可能被定调为四个残存于较晚期希腊音阶系统核心的音符。牛津大学的魏斯特教授(Martin West)依此重建了荷马诗作的吟唱。结果是一段相当单调的音乐，这可能解释了从最初被演唱的乐曲中产生的荷马吟诵传统为什么缺少旋律性。17世纪英国作家布隆尼爵士(Thomas Browne)曾经问道：「赛莲（Sirens，希腊神话中邪恶的海仙女，用自己的歌喉引诱过往的水手，使得航船触礁沉没）唱的是什么歌曲？」这个千年之问的解答虽然不是完全无法逆料，但仍令人费解。这次古希腊音乐的重建，正带领我们向这个问题的答案更前进一步。

(颜怡宁译)

来源：BBC NEWS